不只為進球而戰：綠茵場上的社會交鋒

「你們沒有開口唱伊朗國歌，有因此遭受懲罰嗎？」

在Netflix的卡達世界杯紀錄片中，記錄了伊朗國家隊隊長哈伊薩菲在記者會上接受到的敏感提問。

當時伊朗國家隊在小組賽對上英格蘭，伊朗球員選擇在賽前集體拒唱國歌，聲援當年 9 月發生在伊朗的「頭巾革命」。 這場革命的導火線，是來自一名因違反穿著規定遭逮捕的庫德族女子，她在被拘留期間離奇死亡。 此事件點燃了全國的抗議浪潮，示威者要求廢除強制佩戴頭巾的法令。

既然來到這裡，我們就沒有理由不為同胞發聲。

—哈吉薩菲如此回答道

現今足球場上，我們經常看到球員聲援社會議題的實際行動。

英超在 2019/20 賽季重啟后的前 12 場比賽中，通過在球員的球衣背面印上「Black Lives Matter（黑人的命也是命）」或球員在賽前單膝下跪的方式，回應2020年5月在美國遭員警壓頸致死的非裔男子弗洛伊德，在全球範圍內引起的反種族主義運動。

而在每年年末，英超也會攜手LGBTQ+慈善機構Stonewall推動「Rainbow Laces Campaign」（彩虹鞋帶運動）。 活動期間，各隊隊長會佩戴彩虹臂章、球員與裁判則繫上彩虹鞋帶，而球場內的設施也會融入彩虹元素，希望通過這些具體的象徵，宣導平等和多樣性。

近期，則可以看到西甲球隊為發生在西班牙瓦倫西亞的世紀洪災公開聲援和加油。 西甲聯賽中多支球隊都在比賽前或比賽后，身穿或高舉印有「Força València（瓦倫西亞加油）」字樣的球衣出現在球場上，而皇馬則是宣布捐贈 100 萬歐元，以支援紅十字會的救災行動。

足球作為世界上最受歡迎的運動，球員的象徵性行動，都能通過社交媒體的分享與討論被放大。 一條臂章、一次單膝下跪、一件印在衣服上的標語，這些行為不僅表達了球員、球隊或聯賽的立場，也能引發全球對社會議題的關注和討論，成為推動社會變革的重要催化劑。

這些行為的背後，究竟是在表達誰的立場？ 是球員個人？ 球隊？ 還是聯賽的共同聲音？

事實上，球員、球隊和聯賽的立場不總是一致。

2022 年卡達世界盃期間，國際足聯宣佈禁止球員配戴與卡達信仰文化衝突的「One Love」彩虹臂章，違者將被直接出示黃牌。 嚴格的措施也讓原本計劃配戴臂章的球隊轉以其他方式，表達對卡達在人權議題上的關切與質疑。 其中，德國隊在賽前以手捂嘴的動作抗議 FIFA 的禁令，而場邊的觀賽官員也不甘示弱，鏡頭就捕捉到比利時外交部長佩戴「One Love」臂章與 FIFA 主席因凡蒂諾交談的畫面。

此外，在今年英超的「彩虹鞋帶運動」中，水晶宮隊長蓋伊選擇在臂章上印上「I Love Jesus（我愛耶穌）」，此舉就被認為違反了臂章的用途規範。 但儘管如此，英超卻並未對其作出進一步懲處。

這一情況並不難理解，畢竟足球場如同社會的縮影，球隊成員來自不同文化背景，擁有不一樣的價值觀和社會視角。 當球員被「要求」支援某項議題，卻未能真心認同時，將可能流於形式化的行為，且難以持續。 此外，管理機構與政要、企業之間也存在著錯綜複雜的商業與政治考量，在這樣的背景下，足球場更常呈現的，是多元聲音的交錯與共存。

運動競技的核心在於與對手的動態博弈，通過戰術與策略的調整，爭取並維持優勢。 這種互動關係在社會議題的推進中也可見，兩者皆需通過不斷的交鋒與協調，最終促成共識或變革。

正因如此，足球場也常常成為社會情緒的出口和社會對話的舞臺。 以西班牙的「國家德比」為例，這不僅是皇家馬德里對陣巴塞羅那間的競技較量，也象徵著西班牙民族主義與加泰羅尼亞民族主義間的政治博弈。

而卡達世界杯小組賽B組的比賽中，美國和伊朗睽違24年再度交鋒，而這場比賽也因為兩國的政治關係，在賽前記者會上就充滿了火藥味。

「美國歧視黑人的事件層出不窮，你接下國家隊隊長一職，不會覺得尷尬嗎？」—伊朗記者不但質問具有非裔血統的美國隊隊長亞當斯關於美國的黑人歧視問題，還當面矯正他對「伊朗」的發音。

最重要的是社會有沒有進步。

—亞當斯回覆伊朗記者道

亞當斯由於自己多元文化的背景，更容易接受異國文化，但同時他也坦言這並非對所有人都是易事，這需要時間、理解與教育，就像伊朗記者糾正自己的「伊朗」發音一樣; 不同想法的一來一往是必經之路，重點是彼此是否在進步的方向上。

足球競技不僅是數字的勝負較量，更是一場公開的社會對話。 在此起彼落的歡呼與噓聲中、在不同觀點的交鋒與共鳴中，彰顯足球運動的社會價值，併為更廣泛的社會進步注入無限可能。